苏幕遮空

【忘羡】山市（上）

玄门世家含光君与山市老板魏无羡的故事

　　何谓山市？

　　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有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有坊市若干，人往来屑屑。此为山市，或称为鬼市。

　　活人不入山市，这是山市前主人立下的规矩。但也并非说山市从未来过活人，到底是大门朝天做生意的地界，以前来的活人带个遮掩气息的物件，山市只当不知道，睁眼闭眼就过去了。然而这次来的人可是明晃晃闯进来的，这就是对整个山市的挑衅了。

　　看守大门的是一群黑乌鸦，平素里山市众妖鬼总嫌弃它们乌压压的乱叫，吵得脑壳痛。这会儿乌鸦们哇哇叫着，把有人闯入的消息在嘈杂市集传了个遍，却没人再嫌它烦了。

　　可好久没有这么嚣张的活人了，魏无羡还听见隔壁布匹铺子的蜘蛛娘子和她的一群蛛娃娃商量着怎么把这个人娃娃给骗进店里拆吃入腹。

　　“小公子，你可听见外面的‘人’可惦记紧你，倘若我大喊一声你在我这儿……”魏无羡倚着门对着帘后喝茶的人说道。

　　“你不会。”被魏无羡藏在帘后喝着茶的，赫然正是被山市妖鬼一众四处搜索的活人。

　　真是好生无趣的人，魏无羡阖上门板，一步步走到川山河海帘前，这帘子倒也是有些来历，川山河海，可藏万物，是个藏匿气息的稀罕宝贝。魏无羡这会儿还有心思估摸着，这用 一盒三花胭脂与那湘中女子换的帘子竟是赚了，下次买卖可让她折个零头。

　　他心中千结嘴上倒是不停“蓝家公子，不知你这一下将山市翻了个天，意欲为何呀？”

　　蓝家乃尘外玄门世家，如今当家的是泽芜君与含光君两位公子。而这被魏无羡藏在楼里的正是蓝二公子，含光君蓝湛。

　　“附近城邑数位令官惨死，乃是一鬼怪所为，安邑贾氏眼见此怪逃至山市。”山市出没不定，随蜃景而现，又随日出而散。蓝湛依据贾氏所言追寻山市之影已有月余，待山市重现便闯了进来。

　　“竟然是安邑贾氏。”魏无羡微讶，“贾氏乃我故友，她倒是过得称心洒脱。”

　　贾氏曾乃唐时安邑坊一商人妇，商人远行，贾氏年华耗尽而亡。贾氏死前日夜哼唱木兰歌，死后化为魂魄，终于能执辔仗剑云游四方。

　　“那含光君可知道这藏匿山市的鬼怪现在何处？”魏无羡站了一会儿，懒骨头就痒了，没一会就像软泥一样瘫在胡椅上。

　　蓝湛皱了皱眉头，终究没说什么，“此鬼怪好食人……”

　　“山市里以人为食的妖魔鬼怪可是有许多呢。”魏无羡懒洋洋地答道，“我这隔壁的纺织娘子不仅吃人，还吃她家相公呢，算起来，她已经守了十五次寡。”

　　蓝湛面无表情的接上未完之语，“马身鸟翼，人面蛇尾。”

　　魏无羡一挑眉，听含光君这描述，还真有这么一位。不过……

　　“山市里的确有这么一位，马身鸟翼，人面蛇尾。不过这位可是不吃人。”魏无羡直起身子，撑着下颚饶有兴致地看向蓝湛，“而且，他来头可不小。”

　　“嗯？”

　　“他是山市主人。”

　　马身鸟翼，人面蛇尾，似英招，这就是山市主人，异兽孰湖。

　　

　　“所以老板变成你的样子驾着你的金车去了孰湖的东山宴？”一个秀美少年坐在川山河海帘后的椅子上，对面是位风貌娴丽的华美女子。

　　少年是魏无羡的小伙计，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月亮都哄下来。魏无羡不在的时候，就把他留下来看店，还能比平日多赚上一些。

　　金车美人忧郁地点点头，虽说与魏无羡合谋，但她仍有些担忧孰湖发现异常，“老祖说能帮我续上一线缘分，我便答应了。左右不过是一只孰湖的宴会，我不去也无事。”

　　“你不会是为了那句‘半夜香风满庭月，花前空赋离别诗。’吧？”少年瞪圆了眼睛，“那谢生都死了几百年了，你们的缘分只有两面罢了！”

　　金车美人红了眼，似要垂下泪来，“我只是求个一线缘分又碍着谁了！比不得……比不得你春风一度，风流薄幸。”

　　少年自知失言惹了美人伤怀，忙上前安慰，“是我失言，我自己掌嘴。上一世的缘分尽了，指不定今生的缘分就多了，莫伤心莫伤心，落泪可就不美了。”

　　

　　那头，借了金车化身美人的魏无羡可有些有苦说不出了。

　　蓝湛要见到孰湖，确认他是否是害人的鬼怪，然而山市主人可非常人所见，所以魏无羡只能另辟蹊径。

　　山市有一个传统，山市主人孰湖每年都会召开一场东山宴，以展示山市繁盛奢靡。而今年这场东山宴几日后就要开宴，只要能进得去宴席，便能见到孰湖。魏无羡一个普通的山市小老板自然接不到东山宴的请帖，如何进入宴会就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好在魏无羡的相熟的尧山灵女金车美人恰要赴宴，魏无羡就借了她的身份混进宴会。唯一的问题是谁来化身金车美人。

　　魏无羡原本打算让含光君化身的，他十分期待女装的蓝湛，但话未出口，但一看到含光君盯着他的眼睛，魏无羡可耻的怂了。他心里叹气不止，错过了这次，下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刚化为金车美人的魏无羡揽镜自顾，云鬓花颜，朱唇星眸，眉间一派多情婉转，眼底却是一抹不羁肆意，这是一双不属于金车美人的眼睛。他看着镜中的美人多少有些新奇，但他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女装随时可以换，哪及逗含光君好玩。

　　“含光君，我美吗？”魏无羡对着蓝湛作了一个少女娇羞姿态。

　　倘若少年在此，看到作妖的魏老板定要远远的避开。含光君没有避开，而是目不斜视地向金车走去，路过魏无羡时，停了一息，就踏上了车架。

　　“走吧。”

　　魏无羡一愣，照镜一看，原来蓝湛停下片刻，是帮他将一支将将坠下的朱钗重新插回发髻之间。

　　他唇角勾起，嘴上应着，“来啦来啦。”

　　在旁伫立的数十青衣侍女阖上鸾驾的锦绣帘幕，携花提灯，牵引的天马乘风而起，浩浩荡荡的车架似雾随风驶向不远处的九重高塔。